流霜

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。

命运(二)



“你应该翻新过这把扶手椅了吧?”他面露抱怨,全拜对方的突然揭露所赐,他竟差点为这种消息惊慌失色。

  “当然,他吐的血把坐垫都弄脏了,不清理一下怎么拿来招待客人。害 死 他的是那块糕饼,与我的家具无关。”

  里波对于他找的借口并不相信:“我更觉得是你留着用来膈应皇后和她的剩下的两位皇子,他们在一段时间内绝不愿意再踏足此处。”

  Louis眼中闪过一道精光:“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敏锐。既然他们把我当作棋子,就理应承受战死沙场的疼痛。”他面露冷酷,这副表情在他一贯温和的脸上有几分怪异:“总有人要付出代价。”

  眼前这位Louis倒是比六百年前的那位真实不少,里波内心的反感减少许多,只感觉此人本质未变,一如之前一般难以相处,言语间处处都是交锋。

  Louis慢条斯理地继续陈述:“而且拜他们所赐,我还要在国王面前洗脱嫌疑,再把线索引到那个居然明目张胆下手的凶手身上,也为我徒增烦恼。”

  “坊间都传说那个孩子是死 于食物中毒,因为误食了会令他全身发红疹的食物而殒 命。不过这一看就是国王放出去的消息,别说我,连臣民们都不相信。到底是谁下的手?”

  “此事是皇后的第三个儿子所为,也是我的哥哥。他了解到Scamander要来我这里做客,就送了糕点过来。本来我不会收下,可他派来的人偏偏对我的仆从说这是Achelous送来的食物,若不收下多有不妥。然后我那仆从就想把糕点收进屋内,好巧不巧,他端着盘子穿过厅堂时正巧遇上Scamander,对方一看这几块糕点就吵着要吃。”

  Louis顿了一下,“仆人不敢忤逆主人,在这王宫内更是如此。在对方大吵大闹之下,我的仆从也妥协了,把盘子递到那个孩子身前。他还很年幼,是刚刚开在魔 窟里的幼嫩花朵,母亲还没来得及教他如何长出玫瑰的尖刺。后来严刑拷打之下,又调查出那天跟在小王子身边的人也是第三子的手下。那时我还在庭院里作画,等我姗姗来迟,Scamander倒在地上不省人事,已经身亡。”

  “所以那个人呢?他派来送东西的那位。”

  “国王掘地三尺都没找到那人的踪迹,估计是死了。”

  里波皱眉啧了一声,又喝了一口酒,“国王也没想到这朵花凋谢的如此之快吧?”

  “当然,他大发雷霆,皇后痛不欲生,连带我也差点丧命,不过这是不可能之事。六百年前我还身在此处时就见过这种手段,没想到时光流转,这里依然没有任何改变,连手法都近乎类似。”

  三王子大概也没有想道Louis看起来无害,与他为敌实则为以卵击石。里波有点可惜水镜不能窥探王宫内的景象,白白错过一场当堂对质的好戏。“之后呢,你就轻飘飘地洗清了一切嫌疑?”

  “这种程度的陷害对我来说至多是小事一桩,更不用提陷害计划本身就漏洞百出。我时常向国王表明过对王位没有兴趣,平日里也与嫡子们很少接触,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享乐的贵族,有什么动机致年幼的孩童于死地?此举不仅对提升我的地位和待遇毫无用处,稍有不慎,还会让我丧失国王对我的所有信任。而且皇后膝下一共有四子,我偏偏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这目前万众瞩目,还毫无威胁的一个孩子,把我自己推上风口浪尖,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?”

  “你的兄弟好像把他的父亲当成了蠢货。”里波意味不明的说道。

  “三王子只是被人蛊惑,一时乱了阵脚,才演出这种弄巧成拙的戏码。虽然他不太聪明,但也不至于如此愚蠢。”Louis回应道,把酒杯轻轻放在桌上。“这是一石二鸟之计,可以一举除去两个竞争者。”

  “我觉得还是有些变化,名为南国皇宫的这魔窟内的漩涡规模不减反增啊。”里波虽然有预感,也没想过真能一语中的:“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?”

  “不清楚,反正与我无关,我只是被牵扯其中的无辜人士。但以我之见,八成是二王子。”

  “何以见得?”

  “原因很简单,你见过王太子谋反吗?”Louis从容地笑道,“大王子和我一样毫无动机,只要他不犯大错,那个位置终究是他的。”

  “而且国王一开始就把我和任何一位王子的合作的可能直接否定,有前任和前前任国王先例在前,大家都深知在皇宫之内血缘关系,尤其是相信兄弟情谊的危险。在这种情况下,谁敢和别人轻易联手?”

  “你是说那个一戴上王冠就把所有兄弟集体砍  头的国王?那时候我听见这件事,还以为这位国王出生在Campanule,但身上实则流淌着东之国的血液。怎么说这里都是艺术与音乐之国,并不适合血腥残暴。”

  “需要我提醒你这王宫底下埋了多少尸骨吗?慈爱女神的光辉遍布大地,也没能把一丝光芒照进这深渊。”

  “你不能否认,这里的的繁荣一定程度建立在女神的慈爱之上。”他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,把剩下的话接着说完:“虽然你会嗤之以鼻。”

  “我从没觉得女神当时停留于此处是出于本心,人类因渴望拯救而使神明诞生,那么他们也就同样身负回应呼声的职责,虽然多数神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”Louis的声音冰冷,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,尽管这思想本身就是对神明的背叛,“Milene留在这里是因为她本身的正确性,她意识到责任的所在,也意识到离开这里便是放弃种人,是背叛她的慈爱之名,然而她被迫留下来后又不心甘情愿,所以最后才选择干脆陷入沉睡,把一切交给宰相和Neru。”

  里波捏着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紧,指节有些发白。身为女神的使者,他此时应该出言指责。但是他不知如何反驳对方的这一番话,因为细细想来,里面竟然毫无破绽。不如说更多的是因为他从没想过女神当年陷入沉睡的原因,一切秘密都被Hubert看守,更无从去猜女神的心思。他刚刚意识到,世人,包括他们蝶都把女神当成固有的概念,以为慈爱便是她的全部,是她的骨骼肌肉乃至血液,却往往忽略神仍拥有人的躯体,定也拥有人之心。

  况且,神明都是诞生于贫瘠土地和欲 望上的产物。若是四国皆富足,万事皆顺心,人民怎会需要慈爱之神?早在他们觉醒前,对欲 望的敏感感知和干裂土地中潜藏的复生力量,还有对理想的憧憬就已经组成他们的基础,由此才塑出神明之形。然而这些材料中并不都是美好之物,正如事物大多有好坏两面,毁灭一切的暴烈也同样深埋于他们的骨血之中。如果有一天当神决心改变命运,让爱情建立于诸多牺牲之上时,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阻止她。

  他也听出了对方语气里隐藏的怒意,那是对神明虚伪的嘲讽和悲哀命运的嘲弄。然而这命运的浪潮已经袭来,所有人都被裹挟其中不得脱身。

  会客室里一片沉默,只能听见酒液倒入杯中的清脆声响。里波不相信酒精会让Louis丧失理智,他只是忍了太久,不吐不快而已。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该感到荣幸,居然与一个年龄匹敌神明的人类举杯对酌。

  “但是到头来,我们的身份都未曾改变。我还是我,身负监督骑士责任的蝶,她也还是她,被慈爱之冠束缚的女人。”

  “我们倒是应该都庆幸女神未曾用力量肆意妄为,否则时至今日你我二人是否能活着站在这里说话也未可知。最近神庙发生异动了?”

  里波本不想说 ,转念一想这种异常怎么可能瞒过Louis的眼睛,遂坦白道:“最近漂浮在祭坛中央的石板不停摇晃,一看便知是异常现象。但是不止于此,我与其他四蝶的联络也完全中断,用来联络的水镜已经失效。”

  “果然这就是你来到现世的原因。你怎么看这次异动?”

  “我认为是天上之地出现了某些变化。但是我对这变化不甚清楚,也已有多年没有返回天上之地。现在除非Hubert或者Zero大人下达许可,我们也无力返回。”

  “一定是天上之地出了问题,但问题究竟在哪里仍未可知。”Louis一锤定音,“但不管怎么说,有好戏看了。”

  “你是可以看戏,到时候辛苦的可是我……”里波头疼的说道,“我可高兴不起来。”

  Louis笑起来,“放轻松,说不定等花人都逝去,你还仍然可以活着。”

  “那真是大恩大德千恩万谢。”里波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真诚的味道,“事实是只要这个国家存在,我就能仍然活着。等哪日世界毁减,我也可以彻底自由,变成一朵桔梗花飘落大海了。”

  “同病相怜。”Louis不可置否地轻轻说道,“祝我们解脱的那一日趁早到来。”

  “希望那一日到来之前浅葱能答应我的追求。”里波耸耸肩,举起酒杯,“敬自由,敬希望?”

  见对方沉默不语,他补上一句:“敬终结?”

  Louis的笑容第一次多少出现一点真心实意的味道。他也举起酒杯:

“敬Violette公主殿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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